107.06.22      思念之情/最強獨居老人
2018-06-23 07:45聯合報 采端(新北板橋)
 
 
父親在世時,喜歡自詡是「史上最強獨居老人」,年過九十五卻堅持獨自生活。他告訴我只要每周回家幫他打掃,每晚給他打電話,就不怕有意外。父子倆天真地以為這是天衣無縫的安排。自母親走後,我們真的這樣過了六年,幾天前他還和鄰居說,自己當學生時沒考過一百分,可是忽然間就要活到一百歲。這是近「關」情怯,還是對健康有把握?父親突然離去,算是他最後一次的幽默吧?

兩年前的除夕,父子倆秉燭夜談,難得他口沫橫飛,話鋒一轉,談起身後事,似乎想告訴我來日無多。他說不要辦喪禮,埋怨我聖經讀得太少,擔心我沒有足夠的文采在追思會中講述他的生平,意興闌珊的我則認為他是多慮了。隔天,父親交給我一個信封,說是每日必讀的經文,算是做人處世的錦囊吧。我笑著收下,放到玻璃墊下,再也沒有拿出來過。

火化前,父親生前的好友和教會的兄弟姊妹堅持要送父親最後一程。這時我才了解父親當年對我的督促不是沒有原因的,一個精采自信的人是不會期待一個平鋪直述的生平敘述。我拿出兩年前的信封,想知道父親生前常讀的聖經章節,赫然發現那根本是父親為自己寫好的追悼文。

「當我走的時候,雖然沒有追思,但我知道關心我的人,和我曾關心過的人都會來為我送行。我的一生真的如大衛的詩,耶和華是我的牧者,我不曾缺乏。

祂使我躺臥在青草地上,領我在可安歇的水邊。祂使我的靈魂甦醒,為自己的名引導我走義路,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,也不怕遭害,因為祂與我同在;祂的杖,祂的竿,都安慰我……

我六歲喪母,九歲喪父,如同羊群中的小羊,沒有母羊,而是靠著牧者帶領我……」

那天中壢下著大雨,前往火化場的路上,送行人臉上流的已經分不出是雨水還是淚水了。